第43章 往昔4－南城

宣武元年，南城顾府。

盛满冰块的大缸，散发着丝丝凉意，冰块消融，水滴顺着冰尖滴落在大缸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可也百无聊赖，懒散瘫在椅子上。他跟前的长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杂乱的宣纸满是鬼画符和大滴大滴晕染开的墨汁。

他拿着狼毫笔，却不下笔，时不时侧目，瞄一眼左侧的人。

左侧的阮翎羽正拿着一本书，十分平静认真地翻阅着。

阮翎羽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漂亮，令人移不开眼。

阮翎羽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他会时不时伸出他那漂亮的手，不急不缓地翻上一页，书页翻动时带起的细风，会吹动他肩颈的细丝。

偷瞄阮翎羽看书，可以说是一种享受，起码对于顾可也是如此。

距离上次顾可也跪完祖宗祠堂，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顾可也早就把她娘对他说的离阮翎羽远点的警告抛之脑后了，这段时日，动不动便来“请教”阮翎羽如何能写出一手漂亮的字。

被顾可也这般缠着，阮翎羽还没什么意见，顾舟和秦可卿先沉不住气了，顾可也这厚脸皮的行径，引得他爹娘十分不满。

自上次二人大打出手后，顾府谁人不知他和阮翎羽不和。

他爹娘生怕顾可也这个混不吝，暗中给人使绊子，所以二老用尽心机和手段阻止他，却都没能管住顾可也。

顾可也没事就在阮翎羽面前晃荡，他出现的理由十分充分，他对外解释道，他这是跟着阮翎羽学习呢。

他爹娘才不信，观察了他半月多，才堪堪相信他并没有歹意，十分无奈也只能随他去了。

然而，他就这般厚着脸皮，缠着阮翎羽一月有余，对方的竟丝毫没意见。因为啊，阮翎羽完全把顾可也当成空气了，彻底无视顾可也，当然没什么意见喽。

人家都懒得搭理他。

顾可也叹了口气。

这时，阮翎羽放下书，起身出去。

顾可也张望着人出去后，无聊地等了一会儿。

他随手拿起一本放在桌上的书本扇了扇风，忽的心思一动，他坐了起来，开始在桌上一堆书里翻翻找找。

终于，他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张美人出浴图。

没错，就是那位被气走的第二十四位老师书中的美人图。

他站起身来，两步走去阮翎羽桌前，利落一塞，将那令人脸红心跳的美人图放进阮翎羽方才在读的书中。

顾可也前脚重新在椅子上摊好，阮翎羽后脚进来了，手中还提了一壶清茶。

南城顾府没那么多讲究，亲兵多，仆从少，他爹娘乐的自由，很多事都是亲自动手。

阮翎羽来这里后，倒也习惯，并没有什么被怠慢的恼意，反而时时自足。

阮翎羽坐下，为自己添茶。

顾可也瞧见了，立即厚着脸皮端着自己的杯子凑过去。

“也给哥来一杯。”顾可也笑嘻嘻说着，茶杯已经推过去了。

阮翎羽掀起眼皮，撇了他一眼，没吭声，将茶壶放一边，不管他。

顾可也也不恼，自顾自地给自己添茶，眼睛却一直偷偷瞄着阮翎羽的动作。

阮翎羽伸手拿书。

顾可也心中暗笑，他倒是好奇的很，这人冷淡，遇事无波无澜，若是他看到这令人脸红心跳的美人出浴图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然而，顾可也并没有如意，阮翎羽接下来的动作是将书合上，起身。

“诶、你不看了吗？”顾可也讶异道。

阮翎羽不语，淡淡扫了他一眼。他便眼见着，提着茶壶正倒茶的顾可也，惊讶地看着他，毫无察觉茶杯中的茶水逐渐漫出。

见此，阮翎羽默不作声，收回视线，径直走到陈列整齐的书架旁，将书本放回原位。

顾可也后知后觉，等到茶水顺着长桌留下，洒在顾可也的衣袍上，才反应过来，慌忙住手。

顾可也连忙跳开，笨手笨脚地擦拭着。

阮翎羽听着身后的响动，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他重新选了一本书，转身回到位置上时，早已收敛情绪恢复冷淡。

顾可也擦着衣袍上的茶水，顺便瞄了一眼被阮翎羽放好的书本，心中失望了一瞬。

顾可也被茶水打湿的地方很特别，晃眼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尿裤子了。若换作他人，必定要回去换身衣服，可他顾可也并不介意这般窘况，他想啊，反正天气热，干的快，省的再换一身，又得多洗一套衣服，不值得！

他就这个模样，又凑到阮翎羽身边。

“翎羽，咱们别看了，你都看一早上了。走，哥哥，带你出去逛逛，玩儿点别的，怎么样？”

“……”

“这几日外面可热闹了。”

“……”

阮翎羽充耳不闻，仿佛顾可也真是空气。

顾可也毫不气馁，继续道：

“你来南城快三个月了吧，可惜了，整日困在这顾府里，都没出去看看南城今日是何种光景吧。”

他瞄了眼阮翎羽。

“这样吧！明日便是七月初七了，哥哥带你出去散散心，如何？”

闻言，阮翎羽微微蹙了蹙眉。

顾可也心中了然，悠悠开口：“你是不是觉得七月七是姑娘家的节日。诶！你想错了！在南城可不是。”

阮翎羽的眉头舒展开，抬眸，问，“此话怎讲？”

顾可也见他感兴趣，立马也来精神了，解释道：“这说来话长……”

阮翎羽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那就别说了。”说完不等顾可也反应，又开始看书了。

顾可也：“别啊！我长话短说还不成么！”

“农历七月七日，是南城建城日。”

“几十年前，南城还不是南城，只是一个被南蛮小国控制的华朝城镇，后来啊，咱们华朝的开国皇帝，稳定了朝纲，便派顾淮将军，也就我爷爷，带兵前来驱赶南蛮。

可是，此处离京都甚远，如果没有守将一直镇守，南蛮入侵太过容易方便了，所以，我爷爷，便请命镇守南城，派兵修筑城墙，用来抵御入侵，后来啊，南城便成了南城。”

“我爷爷顾淮，表字有一个南字。城池建起来后，百姓为感谢顾将军，便在农历七月初七这日，将南城二字的牌匾，高挂于城墙之上。”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阮翎羽看着他，不语。

顾可也长了一张风流又薄情的模样，此时，扬起灿烂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自信而又张扬，说道，

“意味着，只要顾家在一日，南蛮无人敢犯。”

阮翎羽一愣，随后扭头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