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鸟尽弓藏谕旨定，君臣不复旧时情（3）

无为军楼船船队艰难驶于海上；

大宋并非无近海海船，只无为军多驻防巢湖，未曾列装那等海船罢了；

所幸渤海只是近海，虽有风波，却无远洋那般恐怖，可即便如此，亦将随王土旺而来的五千魑魇众折腾的够呛；

航行了足足一日有余，船队寻了个天然码头靠岸，登上了辽东半岛最南边的铁山；

此地隶属辽东京道镇海府来苏县，与辽东小径相连，世居此地的，大多都是靠海吃海的渔夫，面对这大批手软脚软的凶悍将士登陆，愣是吓出了同样的晕船症状。

王土旺也晕，他前世坐过船，然这船和船终究不同，平底儿的江船入海，就是颠簸的厉害。

望着港口瘫坐一地的将士，王土旺并未苛求，只领着无为军将士护持魑魇士卒，随即领着孙暓登铁山勘测周遭；

辽阳聚居着辽属部族曷苏馆部，乃是辽迁女直强族高门移居而来，‘曷苏馆’于女直语中，意味‘藩篱’，乃是东海女真八部中实力较强的一部；

契丹人将此部一分为七，设曷苏馆女直大王府统治，此部西北二三百里外，便是世居通州的乙典部，再往北，便是女直完颜部。

契丹人的骨子里大抵是骄傲的，他等并未合并女直诸部，反将其收归番属部族，有意无意的保持着他等部族的完整性，供己压榨索取；

此等行径，强大时自无碍，可若是猛虎老病，群狼岂有不露齿试探之理。

王土旺自不晓这些，这会功夫，这厮心心念念的都是高丽飞地；

据了高丽，将地犁一遍，甚高头贵族统统剁了堆肥，余下实行汉化，习汉言使汉尺行汉轨，另迁潍密莱登四州汉民，释行仁政，一视同仁，尽收民心；

届时，此地或可做反攻大辽，收复燕云十六州之跳板。

从始至终，王土旺心里都非常清楚；

乾元帝要的不是战争，不是收复失土；

人啊，一旦胆怯懦弱惯了，便是连丁点雨点打窗沿的动静都禁不住；

大军出征，这天下谁最忧心？

自然是富有天下的皇帝，别个都经得起失败的下场，唯有皇帝，经不起失败；

边关战事如何了？失败了该怎么办？难不成要割地？割地，割地，面子悉数扫地！

莫以为皇帝不会这般想，越是心思深如鬼蜮，能谋善算的皇帝，就只会想得更多，毕竟天家无小事儿，便是丢了面子，也是天大的面子，干系到皇权统治稳固的面子。

自古开疆拓土之名将，背后无一不有一位了不起的君王，这位君王或许并非雄才大略，但他的胆儿一定很肥。

大乾的皇帝甚都不缺，不缺手段，不缺聪慧，不缺谋略，不缺眼光，不缺志向，唯独...缺了这个‘胆’！

乾元帝恰恰就是如此，初御极天下时，雄心壮志，然随着在位日久，受用愈多，本就荠菜子恁大的胆儿彻底没了，开始一心想着长生。

而皇帝之所以还纵着王土旺闹，不过是贪心作祟罢了；

一旦王土旺现了败相，亦或者得了仙家秘典的消息传出，亦或是拖得时日过长，召回金令怕不是一日能发十来个。

担惊受怕又贪心难抑，便是当今皇帝的真实心理写照，王土旺将乾元帝心思摸得太透了。

简单勘探一番，王土旺随即领着孙暓下山，回到众将士休憩地头；

“狗蛋！狗蛋！”

一声高呼，人群中，一与寻常将士无异，身披厚重步人甲的将士起身，强忍晕眩快步窜至王土旺近前；

“将军，你唤俺？”

“叫弟兄们就地扎营，休憩至明日，待明日恢复大半，再点起兵马，给某守住铁山与辽东之间的狭口！”

“诺！”

王狗蛋抱拳领命，就听自家将军接着开口道；

“咱们戍守高丽，可与家里行过信件言语。”

见拉起了家常，王狗蛋顿时松懈下来，直咧着嘴乐呵道：

“通过信件了，只说了有任务，俺寻思着待定下来，再将俺家那婆娘接来享福。”

“怎滴，不嫌咱们即将去的地儿贫瘠？”

作为魑魇高级将领，最早跟着王土旺南镇北战的人，王狗蛋与陈麻子几人是其心腹中的心腹，自晓征伐高丽之事；

得自家将军问，王狗蛋大咧憨笑道：

“有甚嫌弃的，俺手底下有银子，若搁俺老家，银子怕是早叫地头上的官老爷和坐地庄主子苛勒光了。

那高句丽地界儿，依着将军的意思，凡是有钱有势的，要么贬要么杀，俺们兄弟伙些去了，定遭不得欺负。”

言到这里，王狗蛋隔着头盔挠头，嘿嘿直笑；

“况且将军也不会叫俺们弟兄吃瘪的不是。”

“这是自然。”王土旺嘴角一勾，自负一笑；

“血里火里这些个场面下来了，若某连尔等都护持不住，干脆自戕算逑，一了百了。

只尔等也莫要丢了老子的脸面，好日子该过就过，多讨些婆娘小妾，多攮些娃娃出来，遭了欺辱，直寻某便是，切勿整那起子腌臜烂事出来！”

“将军且将心放回肠肚里罢，俺晓得轻省，若是谁得了这般好日子还要闹腾，俺第一个收拾他。”

陈狗蛋掌着魑魇兵罚，最小一子都入了魑魇从军，算是最早那些老卒中年岁偏大的；

此番拾掇高丽，王土旺未尝没有给他等老卒寻个个安身立命，颐养天年之地的算计在内。

都言故土难离，然与其让乡绅官吏惦记血汗银子，最终落个人去财空、草席裹身的下场，王土旺宁愿让他等吃喝不愁、寿终正寝。

况且魑魇举军东进，待住定下来，举目望去，前后左右皆是袍泽兄弟，未尝就过得不爽利、不欢喜。

说到底，这厮虽为勋贵大吏，却终究无法超脱街头泼皮阶层，思维方式仍旧那般俗气且朴素。

吩咐完一应注意事项，严令他等收好此落脚点兼中转站，王土旺马不停蹄，点起无为军，再度踏上返程之路；

析津府取不取得不过眼前小计，便是未曾拿下亦无伤大雅，经略燕云，横击契丹，才是长远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