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女儿

其实我并没有地方可去，我只能回到医院。然后就这么一直在 病床上赖了四天。

初五的一大早，谭颖给我带来了一碗牛肉面，轻轻的放在床头桌上的还有一份离婚协议。

我没有看那份协议，只是木然的端起保温盒开始吃最后的早餐。

该来的始终会来，我既然没想过挽回，那么来的时候，故作下从容，显得大度一点。也算是对谭颖这些天不辞辛劳的照顾的报答！

吃完面之后，我掀开了被子。

从容的穿好鞋。被窝很温暖，但是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

什么也没有说，朝着门外走去。

门口站着甜甜。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看着我，我却从这么幼小的心灵窗户里，看到了一丝犹豫！

本不该是她这个年龄承受的，都是因为我，那双大眼睛已经很久没有过喜悦..........

我心头一酸。

强忍住愧疚。朝着她伸出了手。

女儿犹豫了一下，有些你畏缩的把小手交给了我。小手冰凉！

我牵着 女儿的手 在 前面走，谭颖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一家三口出来医院，挤在了那辆破烂的电瓶车，朝着行政服务中心慢慢的驶去...........

天气依然阴冷。大街依旧喧嚣！

没有人知道这看似亲密的一家三口，即将破裂。

若是有人注意到，看着破烂的电瓶车，感受着寒风刺骨，大概会猜得出这是一对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贫贱夫妻！

冻得几乎有些僵硬的我，感受着行政服务中心的暖气，像是活了过来一样。

可是，早已经死了的我，活过来还是一具行尸走肉！

机械的拿号，排队。

坐在等候的椅子上，我什么都没有想。想多了好累，好心碎.........

还是麻木不仁好受许多！

很快，轮到了我们。

隔着柜台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妇女，看了看我们递交的协议。

皱眉道：“财产什么的都说得很清楚。但是你们还有一个女儿的抚养权归谁呢？”

我看向了旁边的谭颖。谭颖淡淡的道：“归我！他没有能力抚养！”

我很羞愧，我明显看到了对面中年妇女眼中的鄙夷。

一个大男人，养不活自己的女儿，不是丢人 ，是羞辱！

本来我想着就这么算了，和和气气的离婚。不再拖累她。

可是，为什么这最后一刻，你都不愿意给我一点尊严呢?

麻木的我有些忿忿，我知道这忿忿来自哪里。还不是她花枝招展的消失的那一个小时，到底去找谁拿的钱，用什么方式拿钱？

我只是不愿意深想，这个世界上没有施舍，大年三十可以给你拿几万块钱的人，总要贪图些什么，谭颖有美色！就是这样！

麻木的我并没有扭曲，我也不想扭曲，我很想质问她，到底是跟哪个男人要的钱？ 我甚至很想去揍她！

但是麻木就是麻木！

愤怒的资本都没有。

我可以包羞忍耻，我可以饱受嘲讽。 在 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唯独在 我女儿面前，我受不了！

受不了，就忍不了，“女儿归我！”

谭颖诧异的看着我，“女儿归你？你连自己都养不活，打车十块钱都要找我要，更别说你那一身烂债！女儿跟你，会饿死的！”

我当然知道我现在的条件，但是谭颖的这些话，字字都像是一把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房。

久违的倨傲再次充斥我的全身，还是四个字：“女儿归我！”

谭颖烦躁了，“不行！女儿归我！”

我也不依不饶，“要是这个条件都不答应我，那这婚我就不离了！”

谭颖一愣，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伤人，从而刺激了我。她一直都是这么心直口快，一直跟我说话就是这么没有余地。

我已经习惯了。本来她 一个211的美女 高材生，嫁给我这么一个普通的专科生，算是下嫁！

我一直都不想跟她计较，可是这最后的一丝体面都不给我，我真的是不能再惯着她了。

也许，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埋下了隐患，可是终归是被抱得美人归的喜悦冲淡了，日子过得好加上我的忍让，这个隐患也不会爆发，但是一旦贫贱，隐患就像是一个地雷轰然爆炸，炸得彼此伤痕累累！

她的语气有些缓和，“方向，你要理智一点。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扪心自问，你觉得女儿跟了你，会有多么艰难？你一直都是最疼她的，你难道希望她跟着你受罪？”

我的心像是被揪起一样，疼得我说不出话来！

倨傲是倨傲，体面是体面，但是现实就是现实！

我当然疼爱我的 女儿，从女儿一出生，她的衣食住行都一直是我在负责。谭颖有洁癖！什么换尿布，什么洗澡洗衣服都还是我一手操持。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我疼她 那是全身心的疼！

而我今天晚上住在哪里都不知道，甜甜跟着我， 难道去住桥洞吗？

全身心的疼她，自然是不能让她吃苦的。所以，事实就是谭颖说的对！

我现在的状况，根本就养不起女儿，女儿跟着我就是受罪！

我低头，默然！

最终还是艰难的道：“签字吧！”

谭颖正要签字。

我身旁的女儿甜甜突然道：“我跟爸爸！”

我一把搂紧她，鼻子一酸，差点没有泪崩！

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谭颖 严肃道：“胡说什么？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

甜甜长长的睫毛下的大眼睛忽闪，摇摇头，“我要跟爸爸！”

百感交集的我，勉强笑笑，“甜甜！妈妈说得对！大人的事情你不该插嘴的！爸爸也想跟你一起生活，可是爸爸现在真的很失败！养不起甜甜！等哪天.............”

说到这里，我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哪天？哪天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活在这片阳光下，清朗的告诉她，爸爸可以养得起你了................

我特么的真不是个东西，自己的女儿的抚养权都不敢去争，甚至给女儿一个承诺都不敢.,,,,,,,,,,,

我不由得痛苦的闭上眼睛，两颗滚烫的泪珠终于抑制不住的从眼角滑落..........

感觉着一只冰凉的小手在 擦拭我的眼泪，我不由得睁开眼睛，从小到大我总是教导她要坚强。我不能哭！不能当着她的面哭，哪怕我再落魄，该做的榜样一样要做！

父亲是女儿最好的老师！

女儿眼圈也红了，“你们离婚了，妈妈还有舅舅，舅妈，姥爷！可是爸爸你就一个人了............我要陪着你!”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女儿一起这么亲密了，我们甚至很久都没有说过话，因为每次我偷偷回家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我只能在她的睡梦里亲吻她一下。

我知道她很懂事，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这么体贴！

她 才九岁啊！

我就剩下一个人，孤苦无依的一个人！

我的小棉袄，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唯有泪崩！！！！

哗哗 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失声 痛哭道：“好女儿！乖女儿！爸爸什么都没有了，爸爸还有你啊！！！！！放心！宝贝女儿放心！爸爸养你！ 爸爸一定会给你全世界最好的..............”

无论我的生活怎么不堪，如果卑微！

我最在乎的人的温情，可以唤醒麻木不仁的我，可以激发我的斗志！

我是个男人，养不起老婆会被笑话！养不起女儿会被人唾弃！

我可以被笑话，但是不可以被唾弃！

女儿就像是一道光一样，照进了深渊中的我。

无论未来有多么艰难，血脉相连的天使绝对不可以辜负！

我擦干了眼泪，转而坚定的看向了谭颖，“要离婚是吧！甜甜归我！”

谭颖似乎也有些感触，但是没有丝毫退让，“不行！女儿跟了你，就毁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不想给你说太多！我一直没有追问给你父亲治病的钱从哪里来的！只是不想大家撕破脸！十年夫妻，不论过去的是非对错！ 最后彼此给个台阶下吧！”

谭颖不由自主的脸一红，像是被戳中了软肋一样，低头，然后点头。

外面的世界很冰冷，冰冷也意味着无情！

我抱着女儿 走在寒风中， 落寞的样子成为了无数 路人的背景板。

路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比我们幸福。因为父女俩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谭颖给我的微信转了两千块钱。

我没有拒绝。

虽然我知道很有可能这钱的 来源，是因为我的头上被染色。

但是，甜甜要上学。我们最起码的要租一个小房子。

需要钱！

屈辱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负面 情绪。

抱着怀里的女儿，我觉得怀抱着全世界！

我不会再去躲避，也不会去做白日梦！

因为，承诺是要兑现的，我已经发誓要给她最好的生活！

那么，无论我是去偷还是去抢，也是要做到的！

租住的房子不能离甜甜学校太远。所以，我抱着女儿，拖着行李箱，来到了石牌村。这里距离甜甜 的学校不过一站地。密密麻麻的接吻楼密布，虽然环境不是很好，但是房租便宜！

找到了一个房东电话，打过去没多久。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头发烫了一个爆炸头。脸上的粉厚厚的，穿的加拿大鹅。一脸的趾高气扬，看着我说话都是看天上，“是你要租房子吗？”

我点点头。

“跟我来！”

说完，径直走开在 前面带路。

甜甜乖巧的下来，我一手牵着她，一手拉着行李箱走进了狭窄的巷子。

里面和迷宫一样的巷弄，我一边走，一边记路。七弯八拐的来到了一栋破旧的大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