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楼阁论道

玉衡山顶的楼阁坐北朝南，共分三层，其上瑰红琉璃瓦，飞檐翘角，在初升的朝阳下显得格外的耀眼夺目。

中层为廊，底部以雕龙刻柱为支撑，楼前有两座古朴的石狮像，形态逼真，仿佛具有着某种灵性一般。

一切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墨渊在前，梦千秋跟随着他走过院旁的绿柳掩映，蝶蜂飞舞，石桥流水，清风拂面，在一片宽敞的内院过后，主殿门赫然在前。

“你六岁那年，就是在这里锻习体魄的.....”

墨渊停下了脚步，目光望向地上有了年月的青石板，陷入了一缕追忆的神色。

“是，练了三年，法决叫锻体术。”梦千秋如实回道。

“嗯。”墨渊点头说:“没错，看来你记得很清楚，是这本典籍，以外力强化身躯的淬炼，光是帮你小成，就足足耗费了一千多道铁器，”

“为了加强你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每年的寒冬腊月，你的珍姨，都会去结冰的湖中取寒气淋在你的身上，我记得是第一年吧，没过几天，她就红着眼圈来向我汇报，说你冻得浑身青紫，瑟瑟发抖，就是紧咬着牙，不喊一句求饶，也不说一句服软放弃的话....她跪在我的面前，想让我停止对你的培养。”

“我当时还在想，以你的身板、年幼的心性能抗下这种炼法吗，会不会拔苗助长？设身处地的去想，我在你那般年岁的时候可是遭受不了这种罪的。”

梦千秋沉默无言，静静地聆听着他的话语。

墨渊回首，缓缓说道:“如今看来...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走吧。”

墨渊绝口不提她断臂之事，这让梦千秋的心里很是紧张，此刻往事重提，更令她的脑海感到一阵恍惚，仿佛面对眼前的师祖，她又回到曾经懵懂的岁月里了。

“坐。”

正堂悬挂着一副九煞殿始祖的画像，下方的白玉嵌纹桌有一盏亭亭玉立的水仙花，墨渊坐在主位，示意梦千秋坐在左侧的太师椅上。

墨渊打量了一眼她，那是一副放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容貌，脸上的肌肤泛黄，略平，五官端正。

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她的眼睛，双眸如黑宝石一般的晶莹明亮，一头柔丽的黑发扎在脑后，三分秀气，七分杀气。

墨渊说道:“小姑娘无需倾城绝色，平淡一些反倒是缘，正所谓福祸所依，置身度外，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感情收获。”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一晃二十多年匆匆而过，自打你前往困魔岛历练后，我们就再没有好好的聊过，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天，随便聊点什么如何？”

梦千秋说:“师祖请讲，弟子必定知无不言。”

墨渊道:“好，那就谈这个问题吧，为何修炼？”

“为何修炼？”

梦千秋听罢一怔，仿佛眼前的空间漆黑了，有某种东西在闪烁，漫长又悠远的思绪将她拽回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卑微的小女孩，是这么回答眼前之人的:

“我要报仇！我要帮娘报仇！”

......

“为何修炼？”

梦千秋再次听到了同一个问题，她很清楚，师祖在期待她的答案，如果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话题也会到此结束。

焦灼、紧张，但仔细思量后，沉默成了她最好的回答，不是梦千秋说不出来，而是她心中所想，犹如一个极其复杂的线团，从何说起，都是一种简单的奢望。

“答不出来是吗？”墨渊说道，他似乎早有意料，又说道:

“那这样吧，我这里有四个词汇，修真、修仙、修道、修行，你觉得哪一个符合我们现在的过程？”

这个问题比前一个问题要简单，梦千秋仔细揣摩了一番用意，说道:“修真比较适合。”

“哦？说来听听。”

“修真，你在修真，我也在修真，世间万物都在修真，草木有了火候，诞生灵智，那可以说一草一木也在修真，灵兽飞禽有了意识，化形成精，它们也可以称作修真。”

梦千秋说道:“修真就是修炼世间万物，达到修士与天意融为一体的状态，这就是修真。”

墨渊笑道:“这不是你的性格，你说出的话也不是你这短短几十年的阅历能够参悟的，我想听你心里的想法，没关系，说错了也无妨。”

梦千秋起身拱手道歉道:“对不起师祖，这话是刘老师在困魔岛上所说的，弟子只是拿来借用一番。”

墨渊说道“他说的有一半对，但他只是间接解释了'修'，并没有说明'真'的含义。”

“那什么才是'真'呢？”梦千秋问道。

墨渊忽的盯住了梦千秋的脸，继而放肆大笑起来。

梦千秋疑惑道:“师祖为何发笑呢？”

墨渊愈发大笑起来，又指了指天:“你和我，我们又算两个什么货色？敢在这里妄议修真一道呢？”

梦千秋面不改色:“若天云大陆之中，师祖您都没有资格议论修真之道，那其余人更加不配了！”

“哈哈哈.....”

墨渊听罢又是一阵大笑旋即止住，啧啧道:“你说得有理，既然如此，那今日便放肆一回了！”

梦千秋竖耳聆听着。

“修仙、修道、亦或是修行，修真，叫法都没有错误，但世人蒙昧无知，又古语有云曰:不知者无罪，因此，只有少数人领悟也属常理。”

“依我看来，这四个词汇，分别代表着四个修炼的不同思想境界，修仙最次，修仙，分为修和仙，仙人是什么？世俗界那群平民百姓称呼我们为仙人，我们就是仙人了吗，他们又为什么叫我们仙人？”

墨渊自问自答道:“因为我们做了在他们眼中认为是神迹的事情，我们就是仙！那做到修炼者眼中的神迹，他就是真正的仙！思想达到这一阶段的修炼者，会朝着他们所设想的目的去修炼，去成仙，筑基突破了去结丹，结丹成了又元婴，有人要成仙，就有人不会成仙，这其中的算计，阴谋，手段组成了一个缤纷多彩的修仙世界，这就是修仙的含义！”

“而修行，这一阶段突破了修仙的桎梏，他们可能会因为一件事情开悟，学会察觉、顿思，如果找到了自己的路，那么他就成功了一半。成为了一名修行界的行者。”

梦千秋连忙问道:“什么是路？”

墨渊说道:“路，就是路，可言不可说，可悟不可知，复仇是路，但那是一条窄路，走下去必死无疑，魔道入侵是路，修士反抗是路，困魔岛也是路，路有千万条，只要能领悟其中的法门，他在修行上的思想境界就已经很高了。”

梦千秋听得有些懂，但她又不懂，她知道不该问这样的话，但她还是说了:

“.....修行之后，为何又称修道？”

“我有一种预感，修士突破了元婴期，必定要领悟'道'的存在，'道'是他灵力攻击的领域，'道'是他这个人一生的意境，'道'是以后修行的不二法门，只能这样说，越早领悟修仙的思想方式越好。”

墨渊又说道:“我见过很多同境界的修士，他们的思想只停留在第一种的修仙上，还没有找到修行的路，所以他们晋升的很慢，我领悟了修行的意义，所以我能屹立与强者之林，令各路宵小不敢来犯！”

梦千秋又问:“天云大陆，存在一个明悟了'修道'一词的人吗？”

墨渊干脆的摇头:“没有，修为不过化神，无法探索这种境界，那是一个修士几百年甚至千年对修行的总结，岂是我们能够参悟的？”

“那什么才是修真的'真'呢？”

梦千秋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墨渊这次没有立即作答，他紧蹙眉头，神情很是犹豫不决，这并不是因为他该不该和梦千秋说，而是担心自己形容的不够准确，误了修行天道，堕了'真'字的名声。

“我与一些道友曾讨论过'真'这个字眼，也同样是不知所云，不明其义，直到某日遇到了一位佛门正宗的元婴僧人。”

“他说佛法有真经，我当时灵光一闪，心头忽的一下震动开来，他们的真经，可以用来解释我们的修'真'一字吗？！”

“我与他谈论了三天三夜，最后得出一个片面的解释，真，不可悟，乃终极，真，也是真相，不可说，真与假对亦，假也是一种真，真假不定，善恶难辨，轮回间一切皆虚无，无生无灭，无真无果，'真'之一字，包含芥子须弥，森罗万象，远非我等元婴蝼蚁理解的存在，而后，就此避而不谈。”

梦千秋听到对于'真'的解释，忽然感到了一阵战栗，在两人的上空，有一双无情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们，那神情好似怜悯？又或者说是不屑一顾，她感觉自己的道心正在飞速的崩溃，她的灵魂也脱离了躯壳，犹如一个吸引力极强的漩涡拼命的拽着她离开。

那是地狱的岩浆咆哮，亡魂不甘的拼死嚎叫，梦千秋即将精神错乱的前夕，墨渊察觉到猛的一拍，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好险，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墨渊见梦千秋恢复了正常，他松了一口气说道:

“我清掉了你识海里关于'真'的意义，不然以你的炼气境界，听完会死。”

“多谢师祖救命之恩！”梦千秋额头见汗，不光如此，她的后背也已经被吓得凉飕飕一片了。

都说修心最难，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若让她来选择，还是和同阶修士拼斗一场来的痛快！

“无妨，今日就说到这里，你也回去歇息罢。”

墨渊从头到尾也没有问梦千秋断臂一事，只是吩咐她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