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被所有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承天殿。

星罗皇帝批改奏章，面见朝臣的地方，墙体高大，以刚玉岩石砌成，外表成澹金色，不仅仅坚固还带着威严之气。

宫阙宏伟，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红霞光，十分的神圣。

殿门两边各有一队金甲士兵守护，个个都是五环以上的强攻系战魂师，身姿雄伟，面容肃穆。

大殿上方有一汪金色的气运池，举国上下的气运汇聚于此，只是不断在流失，流向一位少年的身后，他越是靠近承天殿，气运池流失的就越快，等他站到承天殿前，一道瀑布从气运池垂落到他身后，呼吸之间，星罗帝国的国运就去了十之一二。

护殿的金甲士兵看不到顾直，任由他闯入承天殿内。

殿内，早有预感的戴沐白长身而立，穿着赤色金纹冕服，背对着来者，时隔一年，他终于与顾直重逢。

只是他要的不是这样的结果，如今的他哪怕有神考加持也不过是个魂王而已，根本就无法与顾直一战，要不是他登临了帝位，连站在顾直眼前的资格都没有。

“你来了。”

听到戴沐白平静的声音，顾直停下了脚步，站着大殿中央回应道:“我来了。”

“如今你端坐在苍穹之上俯视人间，为众生指明方向，掀起时代的变革，让原本安宁的帝国四分五裂，战乱不休，每日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哀嚎之中死去，这就是你心中更好的人间吗？”

温和的手段一样可以掀起变革，以少数人的消亡开启新一轮的洗牌，让旧有的利益惠及更多的人，同时提升道德与法度的约束力，让文明之花盛开在更多的地方。

戴沐白自认星罗帝国与天斗帝国还有挽救的余地，只要出现一位魄力与手腕足够的皇帝，就能让挖去腐肉，让帝国重获新生。

而且，自上而下的改革不会流那么多的血。

“我从未端坐在苍穹，我一直都在人间。”

顾直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只是将平民战胜魂师、贵族、皇权的法门传了出去，让民众有能力反抗压迫，发出自己的声音。

腐朽的秩序没有希望的光，唯有将它们扫进历史的尘埃里，才能让每个人都享受到有希望的未来，新生的秩序需要在血与火之中的诞生，才能让人珍视，并誓死扞卫它。”

哈哈哈……

戴沐白冷笑连连，转身面向顾直，一双邪眸无比深邃，道:“新秩序与旧秩序之间的更替，不过是权力与利益的再度划分，旧有的贵族逝去，掌握权力与利益的革新者再度成为贵族，周而复始。

你嘴里的希望能维持多久，一代人还是两代人，不过是区区几十年的美好罢了。”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没有从历史中得到任何教训。

已行的事，势必再行。

着眼整个人类的历史，会发现根本没有新鲜的事儿，就是一场场为了得到最高权力的争斗罢了。

尔虞我诈，刀光血影，只是寻常。

总是践踏秩序规则的人创造出新的秩序规则，不是吗？

“你只是个政客，并不是真正的帝王。”

权力是一个极好的东西，掌握在手中的时候，会让垂垂老矣的人焕发出新的生机，但因为权力太美好，所以每个人都会握得很紧，导致看不到权力还带来的责任。

就像此刻的戴沐白，他只是一个想拼命维护帝王威权的人，所作所为都只是手段，而不是给予众生希望。

“站在众生顶端的帝王，享受着万众瞩目的荣光，与生杀予夺的权力，但还得背负起众生的罪恶，以一双无情至公的眼眸审视苍生，论迹不论心，判定是非功过，裁决生死刑罚。

给予众生有期盼的未来，欣赏他们欢笑的同时，更要直面最肮脏的人心，新生的花总是开在腐朽的土壤上，作为众生之主，你得踏过那些恶臭的泥泞去摘下那花，让花香在你的国度飘散。”

祖龙留下过一句话。

朕通六国，天下归一，筑长城以镇压九州龙脉，卫我大秦，护我社稷，法定天下，朕当守土开疆，扫平四夷，为大秦子民创万世之太平。

掌控大权之时，别忘了担起大任。

闻言，戴沐白一阵恍然，他好像看到顾直身后有无数人在欢呼，在为他祈福，在向他行礼，众生的愿力加持在他一人身上。

一道浩瀚的祭拜之声响起，震得他灵魂都不稳，无数心灵寄托在顾直身上，时时刻刻都在共鸣，护佑着他抵御诸多邪祟，更能镇慑对他有敌意的人。

人皇者，施恩于天下，众生感念。

踏踏踏踏踏踏……

戴沐白一步步走到顾直身前，抵御着那道皇道威严，不露一丝怯色，他昂首凝望着顾直，眸光无比的森冷。

“你为何而来？如若来审判我，那我何罪之有！”

你没有资格审判我！

论迹不论心，那我称得上一代明君，深受星罗子民爱戴，星罗帝国将因我大兴，变革会以温和的形式达成，不会像天斗帝国那般血流成河。

戴沐白能感受到汇聚于皇宫的气运已经尽数归于顾直，从今日起，戴家再也坐不稳皇位了。

可他无能为力，气运是众生所向，不受他控制。

有所感应的还有历代先皇，曾经的白虎斗罗，一连五人从护皇殿走出，他们还未踏入承天殿就被一股气机震慑，顿时明白是谁来了。

彼此相视一眼后，挥手屏退四周的护卫，安静的站在殿门外，等待着戴家的结局。

“当初你离开史来克学院的时候，我说过真正的至尊只有一个，你要是想争夺，你我各凭手段便是。”

顾直看着戴沐白眉心上的战神印记，冷冷说道:“可你向神屈服，接受神的考验，成为神手里的棋子，你已经矮了神一头，哪有资格与我争夺至尊之位。

我要带领人族成为这方世界的主角儿，不再受神的约束，让人与神平等，而你现在是阻碍。”

怎么和你争夺？才一年过去你就强大到可以一人敌一国。

戴沐白摇头苦笑，威严尽去，好似时光逆转，他变回了那个好色、仗义、行事霸道的史来克学员、索托城银虎、情场浪子……

抛开星罗皇帝的身份，他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却被修罗神威服。

这个世界能以凡人之身平视神的人真的很少，少到很可能就顾直一个。

“直哥，我真的很讨厌你，是你给了我登上皇位的希望，让我自信满满的以星罗太子自居，可你总是那么强势，我行我素，你明明是平民出身，却将我这个皇子视作和胖子、小奥一样的小弟对待。”

戴沐白的眼神一片死寂，自顾自的说道:“朱竹清喜欢上你更是刺痛了我的自尊，而你自以为是的替我安排，让我和戴维斯在魂师大赛上一对一的对决。

直哥，你给了我站起来当星罗皇帝的希望，却居高临下的对待我，试问哪有低声下气，唯唯诺诺的帝王。”

面对戴沐白的质问，顾直沉默了一会儿，第一次见到戴沐白的时候，看到了他最不堪的一面，他抛下自己的未婚妻朱竹清逃离星罗皇城，一脸的狼狈。

实话实说，第一印象很重要，顾直从那时就不大看得上戴沐白，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在这超凡世界里已经可以当成成人看待，抛弃未婚妻的行为逃不掉一个评价，背信弃义。

而且抛弃未婚妻之后立马逛青楼，说一声狼心狗肺都不为过。

正是因为如此，顾直才会根本不理会他的感受，直接给予朱竹清独自反抗命运的力量，让她有选择的余地。

再后来教导他一步步变强，顺便打磨他的个性，让他收敛自身的傲气，注意自己的行为……

我教导你的东西已经够多，让你脱颖而出，堪称千年以来最优秀的戴家子孙，将你当成小弟对待，天经地义。

你自认可以展翅高飞，离开便是，不过断了你我之间的一份情义而已。

“能得到我正视的东西有很多，比如骨气、善良、坚韧、战力、才情……但唯独没有贵族身份，在我眼里，皇帝并不比平民高贵，都是一条人命，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

从皇家出生的戴沐白，岂会完全理解顾直的想法，当他是叛逆还差不多。

想到这里，顾直摇了摇头，道:“以出身判定一个人的地位，这样的观念我不喜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皇帝只是一种工作，出身普通人家的孩子只要努力得到民众的认可，就可以上台做皇帝。

沐白，我来这个世界走上一趟，想要将它变得更美好，和我梦中前世的那个世界一样好，甚至是更好。”

戴沐白缓缓的闭上眼睛，沉声问道:“你有把握做到你说的一切吗？你的敌人可是一群神。”

到了现在，他明白自己为何会输给顾直了，一个连皇帝权位都视若平常的人，一个明明已经立身于苍穹，让诸神重视的人，依旧能平视芸芸众生，不自认高高在上。

这样的人如何不能众望所归，赢得整个人族的认可。

何况，他还要带着整个人族走向更高的舞台，与神平等的舞台。

“你不该离开史来克学院，现在我已经创出炼体之道第四境，一旦修成便可与神争锋。”

顾直双眼明亮，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等他铸就人道重器，便将自己的法铭刻于其上，从此人族不再低神一头。

凡间更不会比神界差。

真是让人敬佩，魂师体系经历了几十万年的完善，才有人修炼到九十九级绝世斗罗之境，而你仅仅有了十三年就创出了匹敌神的炼体第四境。

还真是大势所向，天命所归，是为带领人族走向更高的人族之主。

那我就应该谢幕了，作为最后一位旧时代的君主死去，祭奠新时代的开启。

“还记得我离开史来克学院说的那句话吗？若我输给了你，那就杀了我便是，身为星罗皇帝，怜悯对于我而言是羞辱。”

戴沐白转身一步步走到他的皇座前，面色肃穆的坐下。

“今日我虽死，但依旧是星罗大帝，我的功绩足以让星罗的子民铭记，你杀了我，还会承受几句骂名，但我想你不会在意。”

哎——

顾直叹息一身，缓步走出承天殿，他背对戴沐白抬起右手，天空之上顿时电闪雷鸣，乌云密布，毁灭的气息在凝聚。

“直哥，死亡并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戴沐白眉目飞扬，大笑道:“动手吧！声势越大越好。”

轰隆隆。

雷云炸响，星罗皇城的人齐齐看向皇宫方向，一道比水缸还要粗大几倍的紫电落下，贯通天上地下，瞬息之间，将承天殿整个湮灭。

仅仅一道天罚之雷，而且威力并没有扩散，只毁了一座大殿，但那股气息让整个城市的人哑然无声，愣在了原地。

“那是皇宫，是那位来了吗？”

“那位上门杀了皇帝陛……”

“别乱说话，那位可是神明冕下。”

“哎！陛下不该杀武魂殿的人，这下遭清算了。”

……

戴沐白下令杀武魂分殿的人，其实并不受广大平民的认可，毕竟武魂分殿免费觉醒武魂的行为，惠及了平民们。

只是戴沐白想将星罗帝国经营成一个铁桶，自然不允许武魂分殿的存在，而且事后他已经宣布，平民可以去当地的城主府免费觉醒武魂。

在他执政的一年时间，属实做了不少有利于平民阶级的事，他处决三成贵族得来的钱财都用在了民生上，而且主要集中在教育、军队、治安等方面，让民众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恩惠。

平心而论，他是近五百年以来最得民心的星罗大帝。

可惜了……

在众人反应过来，忍不住为他们的皇帝惋惜时，顾直悄然离去，带走了一国的气运。

也许后人写史书的时候，会草草留下一笔，人皇杀了一位励精图治的帝王，贵族阶级从此没落。

而这就是戴沐白想要的结果，作为一名有作为的帝王体面的死去。

然后，永远的活在世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