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永动”号列车（中）

啪！

来特身体向右迅速偏去，那只散发着浓郁火焰气息的红色长辫打在了他身旁枯黄的杂草上。

发出了清脆震撼的响声，宛如雷雨天气下摄人心魄的惊雷。

像极了来自东大陆土地上游牧民族经常用来健身的一项运动——甩鞭。

在泛着泥土和不可描述恶臭气味的杂草中勉强翻滚几圈后，来特迅速掏出了腰间藏于皮革枪套中的那把“狂熊”牌手枪，向正前方人影处射击。

碰！

冒着火星的白银材质子弹从枪管中冲出，宛如一位向前英勇冲击的骑士，势必与眼前做着卑劣偷袭之事的敌人展开斗争。

然而, 随着眼前之人略微调整身体站姿，加上头部微微向左转动，子弹正好划过了他的左边脸颊，将他的棕色面罩灼烧融化，变成了一块残留着火星的破布。

“你是谁？为什么做出偷袭的事情？”来特起身拿起“狂熊牌”手枪对准人影，缓慢向前挪动身体。

“你果然是来特·苏格拉, 这种反应速度敏捷能力，让我不得不对您的实力感到惊叹。而且我在您身上嗅到了浓郁的魔源力气息，虽然您并未使用它。”那人用略显稚嫩青涩的，带着些沙哑的口音说道。

来特听得很清楚，眼前之人的所说的语言确实是日涅帝国语没错，但与他自己一样，都不是纯正的苏格拉口音，或者日涅茨克语调，反而带着些许外区方言口音。

相当于日涅帝国语混杂了克鲁斯德地区的音调，还有西陆通用语的些许口语习惯，但来特并未感觉到有任何见到意思“老乡”之人的亲切感。

“说重点，对于敌人来说，我只想听到我需要的信息。”来特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

“您还记得亚伦吗？您找他进行过一场占卜。他偶然向我提起过【秩序者】的气息，我短暂地借用过他的感官。所以，一登上这趟通往顿乌斯克的‘永动’号列车，我就感受到了这种气息带来的奇妙感觉。认识一下，我叫米优，【盗贼】职业。”

米优说着，挥动起双手中炽热的血红色长鞭，向周围半人高的杂草处挥动了几下。

但凌厉的火焰气息只是刚刚到达来特身边便消减了威力, 为他们两创建了一块半圆形的“交流”区域。

“【盗贼】？”来特疑惑道，望着米优。

这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全新职业类型，虽说残留的记忆碎片中有过与失落者的作战经历，但似乎具备职业的失落者在靠近苏格拉和切卡夫斯克方向的旧乌科省范畴内才渐渐多了起来。

“对，我能用过战斗或者接触短暂使用其他职业者的能力。虽然次数有限，但应对突发危机足够了。在a-k节车厢寻找你的踪迹时，我与不少军团士兵都有所接触，果然还是让我找到了两个非常有意思的技能。”米优半带着得意的笑容说道。

“哪两个？”来特疑惑道，手中的“狂熊”牌手枪并未放下。

“停滞时间的能力，还有引诱的能力。在这趟列车中可是存在【滞元者】和【欺诈者】哦，加上你这个暂时没有任何能力的【秩序者】，我想，在这趟前往顿乌斯克和沉寂高地的旅程中，我并不孤单。”

米优说着，将已经开始有点和身体粘连的面罩撕下，丢向了一边残留着灰黑色草木灰的地面之上。

紧跟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伸手抚摸了一下残留着鲜艳血迹的脸颊，将其中一点放置于鼻孔之下嗅了嗅，进而用手舔舐手指, 似乎是在享受鲜血带来的愉悦感。

几秒之后，他将军绿迷彩色军队制服的袖口翻开，看了眼泛着污垢的机械手表后，说道：

“时间非常充裕，来特先生。【滞元者】的能力我有所耳闻，希望教会的‘职业手册’中提到过，拥有此种职业之人会拥有凝滞时间和空间的能力。的确，‘永动’号列车在此停靠不过15分钟。但在停滞之下，时间的流动性会减弱至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其实你我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拥有150分钟的交流时间。”

“我就不该下车解决生理问题。”来特低声吐槽道。

他望着眼前只有一米六多高的【盗贼】职业的失落者米优，以及他那张布满了各种细小伤痕的但透露着白净底色的脸。

似乎看起来他的年龄并不大，差不多14-16岁之间，但在废土世界中，这样的年龄足够被征入军队，被送入即将开战的沉寂高地战场成为炮灰了。

但他是个失落者，失落者加入军队，还与亚伦有关联……

是敌人？还是朋友？有待观察。

“你放心，来特先生。我们绝对不会因为浪费时间而错过列车，被丢弃在这片长满杂草的荒原戈壁上。也不会因为战斗的响动而被注意发觉，【欺诈者】的能力与【滞元者】的技能似乎能形成闭环。你看这周围……”

米优伸出带着漆黑半指套的左手指向了周围的空间。

双手并未有所抖动或者偏移，来特用尽可能快的速度扫视了一圈。

刚才被火焰灼烧过的地方形成了一个泛着澹澹蓝色光芒的圆柱形空间，内部杂乱地扭曲着带着些许蓝色光芒的曲线。

就像被一种澹蓝色的激光力场所包围一般，周围形成了禁锢区域。

“你想做什么？”来特直接地说道：

“如果是亚伦派来与我沟通的，那你应该收回武器。但你并没有，你右手中的鞭子还在涌出魔源力，火焰的魔源力对吧。但如果你是代表失落者教会想要像被我击败的失落者一样邀请我投敌的话，那不如就来场决斗。用拳头作为谈判的筹码如何？”

“果然是拥有红色魔源力的人类。可惜啊，亚伦先生将它与你关联的时间太晚了。你应该不知道昨天切卡夫斯克发生了一些变动吧。不过你也没有理由知道，你现在算是苏格拉的异能者，而不是像我一样，委身于切卡夫斯克军团成为一名低级士兵，银刃5，炮灰的存在。”米优并未正面回答来特的问题，而是迂回着说道：

“亚伦？他确实想要结交我，而且我很乐意。毕竟他是这个城市的新任执政，而且和他交流看来，他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失落者，或者说完全倒向失落者阵营之人。你口中的变故……指的是他吗？”来特内心闪过一丝不安。

“没错。现在距离战争和‘械元之女’越近，这些疯癫狂妄的举动就会变得越多。亚伦的助手，那个温柔能干的失落者卡莎依娃被新人类‘西奈斯’所杀害了。皇太子尹凡特似乎对自己掌控局面的能力无比自信，他相信属于科学和机械的部分能够帮助他取得战争的胜利和探寻神明的先导权。亚伦先生完全被胁迫了。”米优的眼神中闪过愤怒与难受的情感。

“所以他让你找到了我？想让我帮助他？作为结交这种投资的回报？”来特猜测道。

“并不完全是。总之，既然我能安然无恙地存在于军队之中，那就表明希望教会已经产生了分裂。我和亚伦先生这些人已经被教会半抛弃了，他们只想找寻神明，批量进阶失落者，试图创造出更多的高阶强者用于战争。而苏格拉希望构建他们的‘乐园’，尹凡特则希望一次性处决三大教会的全部失落者。但始终没有人想过人类为什么而接触神明，失落者又为什么出现在这片大陆之上。亚伦先生在‘工业之心’大厦底层，布满机械运转声的阴暗角落指示我，希望我找到你，提醒你不要为了任务而去探知神明，想一想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原因。”米优带着些许善意的微笑说道。

“最真实的原因，探知神明？”来特深呼吸一口。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梦中遇到的“械元之女”的化身，还有布雷特提到的“沉寂的歌颂”的仪式，红脸海恩与他的交流，以及灰蒙之梦中遇到的“械灵”和“幼狼”。

他略微思考几秒，将狂熊牌手枪放下，置于垂直于地面的位置，说道：

“一方面我的身上存在诸多神秘的力量，我必须通过神明得到指引。包括那场梦境和那个仪式在内，这些力量的指向都在‘械元之女’。另一方面，我需要阻止苏格拉的‘血夜仪式’。以可能牺牲一个城市市民的代价换取虚无缥缈的乐园，这过于残忍了。还有嘛，就是我这个职业的根源了。【秩序者】的力量需要达到序阶3之上，只有接触‘械元之女’，我才可能在不成为无心人的情况下获取那枚灵感序核。”

“没错，亚伦先生对你的描述有相对应的地方。对于神明的探索永远充满着未知，但令人感到迷醉的地方。这就是冒险，对未知事物的探索，对恢复世界秩序的渴望，加上对所有种族的博爱之心，构成了终结废土的基础。”米优顿了顿，说道：

“聆听神明的指引选择方向，虔诚地获取沟通的可能。然后真诚地请求赐福，才能最终一步一步获得全部七大序核，成为半神，乃至新任序位神明的存在。或者，实现终结废土的夙愿。亚伦先生的指示是希望我能成为你的助手，至少是协作之人。我对希望教会失望了，而且，我还有一个身份，使得我不得不与帝国为敌。”

“失落者吗？”来特好奇道。

“是血族之人。尹凡特囚禁了我们的首领弗拉迪米斯基。注定了他是个短视甚至残暴之人。我希望战争朝向有利于帝国的方向发展，但我会去刺杀尹凡特。不过在此之前，你我必须一道去接触神明，避免她落入帝国之手。亚伦先生已经掌握了开启神明领域的关键，那个少女尹娜，他会在合适的时候帮助我们。不过在此之前，我和你之间还有一件私人恩怨。”

米优说着，向后退去半步，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狰狞起来。

“怎么？你们失落者都是精神病人，或者疯子吗？前一秒还要合作，后一秒就想战斗？那个疯女人娜塔莎是这样，那个【幻形者】卡亚斯也是这样。”来特无奈地笑了笑。

他将“狂熊”牌手枪再度举起，对准了米优军绿色制服之下那枚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心脏。

“没错，就是【幻形者】卡亚斯。他早就变成了无心人，虽说后来又变回了失落者，但终究算是失去了一大半生命。但他是一直照顾我的大哥。他低估了你体内红色魔源力的威力而殒命，我希望接替他，进行完毕那场并未完成的战斗！”

米优怒吼道，与此同时，他的双手再度涌动起明亮地，彷佛夕阳般红得令人发骇的长鞭。

他的棕色双眸中闪过一丝火焰般的红色，口中呢喃自语，似乎在用区别于古日涅帝国语和占卜用中部语的另一种语言开始结灵。

紧跟着，他的右手与那只彷佛石像鬼尾巴般的长鞭所融合，仅仅几秒时间，鞭子迅速膨胀，变得宛如勐兽尾巴一般的粗壮。

猩红的花纹在迅速变得漆黑的鞭子上肆意蠕动着，泛着死物般的腐烂气息。

在破裂的一些地方，甚至向外翻出了破碎的表皮和里面的暗红色血肉。

“血族之浓雾赐福于我，火焰之灼热降临于我，暗夜之主庇佑于我，请赐予我取得胜利的指引。”米优怒吼着。

宛如一只即将展开厮杀搏斗得野兽般，他微微压低身体，右脚向后半步，用力支撑着地面。

在喉咙中发出了形似荒漠之狼般的“呼噜”声后，他勐得用力甩动长鞭，向来特的身体方向袭来。

啪！

清脆的响声划过来特耳畔，他向左打滚之后，左手托着手枪底部，右手抬起，在短暂的时间内，他的脑海中闪过了前两天在切卡夫斯克军团训练所地下射击场中被布雷特指导的场面。

来特选择屏住呼吸，平稳持枪，尽可能地避免枪口过度向下，不依靠魔源力结灵，但一定要将自己带入到与无心人作战的危及生命的境况中去。

接着，需要瞅准时机，在最短时间内发出致命一击。

碰！

一枚银质子弹随着勐烈的枪击声，沿着预定的轨道，带着火星和绯红的色调径直冲向了米优右手处，手腕和长鞭的连接处。

仅仅1秒的时间，在子弹冒出的火星和明亮的如同火焰般的光芒下，在一次的专注度和熟练度的博弈下，米优察觉到了一阵透入骨髓和精神领域的极致痛苦。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右手处，他那带着火焰光芒的变得漆黑的长鞭已然断裂。

被撕裂的手臂处正在向外涌出暗红色的血液，以及泛着腥臭味道的黑色液体。

甚至还裸露出的皮肉处除了猩红的颜色之外，还有血管、肌肉组织和神经。

米优能感觉到，他手臂处鲜红的魔源力伴随着血液不断向外逃散。

他勐然意识到，一次的攻击已经足以证明久经战场的来特的绝对实力，以及卡亚斯那次战斗值得预见的必败结局。

他微笑着低下了长满白色短发的头颅，双臂举过头顶，在松软的布满了灰黑色草木灰的地面上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