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龙与风信子（下）

“失落者？”格纳季一时没反应过来，呆站在原地喃喃自语。直到“风矿”坐着“卡驰”牌汽车远去，他才恍然大悟道：

“不，你们是异能者啊，异能者。”

……

“秩序会”的“星辰之会”和复刻武器展示持续了大半天，直到太阳完全沉没于地平线下，漆黑、漫长、阴郁、令人恐惧的夜晚降临，“风矿”才乘坐汽车，来到新风镇东边大约一两公里的失落者与人类混居的定居点温德伏尔村。

这是一个小型村落，旧帝国时期的作用仅限于扩展农业耕作区。

毕竟，在整个第三纪元，整个大陆的粮食的生产出口最多的是炎火帝国，而在西陆，就是克鲁斯德帝国。

这片广袤的平原区域哪怕在旧帝国正式、全面实现工业化浪潮之后，都依然是其重要、核心的生命线。

当一辆辆货运列车装载数之不尽的小麦、玉米等作物运往世界各地时，旧帝国的伟大便彰显得淋漓尽致。

“卡驰”牌汽车缓缓驶入温德伏尔村边缘，在一条泛着灰尘的土路上熄了火。

“风矿”熟练地打开车门，但他并没有着急进村，而是抬头仰望泛着无数闪烁光点的夜空，内心不由得升起对宏伟宇宙的敬意。

“刚才‘风之轮廓’下面大厅里的星辰毕竟是赝品。它能描绘出造物主创造的伟大宇宙的形态，但并不能完美描绘它的神韵。”“风矿”止不住赞叹道：

“它是如此的浩瀚、伟大、宏伟、雄壮、广袤和无垠，或许，以人类现存的文化，即便用上所有相关的词汇，也不足以描绘它。”

“是啊，‘风矿’大人。我曾在梦中聆听过神明的预言，她告诉我，如果人类和我们失落者有幸渡过新元危机，跨入下一个纪元，我们就会结束无尽的轮回，进入崭新的，属于宇宙和星辰的时代。”一个介于沉稳和高昂间，夹杂着低沉之感的少年音在他背后说道。

“米伦。”“风矿”低头，将视线放在一只行走于土路间，漫无目的乱逛的蚂蚁身上，若有所思道：

“我们的世界其实是造物主一场可怕的噩梦，或许最初是美梦，或许向来如此。对失落者来说，拥有强悍的视力和听力在战场上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但看得越清楚、听得越仔细，便越会陷入痛苦的深渊。”

“就像蚂蚁一样吗？”被称作米伦的少年上前两步，说道：

“对于我们来说，他们是二维生物。只要我们在它前进的道路上画一条线，它就会彻底迷茫，不知所措。如果它一无所知，那么它是足够幸福的。而现实是，它们知道自己只能在一个个平面上生存，即便是攀登到最高的山峰之上，也无法领略其宏伟和壮观。

“人类和我们仰望宇宙，就像蚂蚁在觅食途中跨越峡谷、攀登山峰，局限于一隅窥伺‘主’的伟大，势必是卑微的、可笑的。对我们失落者来说，废土纪元带给我们的不是进化，而是毁灭。”

“毁灭？”“风矿”喃喃重复道。

“没有文明存在，我们只是会杀戮的野兽。人类之所以能不断创造奇迹，就是基于绵延不绝的文明。第一纪元时，他们反抗并消灭了统御一切的龙族。第二纪元时，他们的身影几乎出现在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第三纪元……他们创造了伟大的蒸汽文明，尤其是克鲁斯德帝国，甚至设计出了如‘天罚之火’、‘科技跃迁’等等超越时代的产物。

“所以，‘风矿’大人，如果想要真正结束废土纪元，进入所谓的崭新的‘星辰纪元’，我们还得摒弃种族差异，帮助人类。这就是您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相信，领袖必然不会反对。”

“是啊。”“风矿”叹息着，颔首道：

“智者看待问题能超越时空，愚蠢之人，只会关注眼前的利益。”

说着，他转过身体，通过黑夜中微弱的光亮，凝视着米伦的样貌。

他的外表大约只有十一二岁，但衣物之外裸露出的皮肤却异常的白净，像是被涂上了一层石膏。

他的脸盘有些消瘦，但十分稚嫩，下巴比较尖、鼻梁高挺，有股克鲁斯德之人的外貌之感。但实际上，他并非克鲁斯德人，而是来自更南边的普托亚联邦。由于隔着一片令人绝望的“中心湖泊”，在联邦生活的人已许多年没有那里的消息了。

对视间，“风矿”注意到了米伦微红的双眸中透露出的那丝冲动和澎湃，在红色的头发，双耳悬挂的绯色星辰吊坠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明显。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米伦，你是血族对吧？”“风矿”突然问道。

迟疑了一秒，米伦回答道：

“呃……没错，大人。我的父亲是日涅帝国人，是当时南边的血族首领弗拉迪米斯基的部下。当然，他也是失落者，服务于希望教会。不过……您放心，我有序阶5的实力，不会在面对鲜血时轻易失控。”

“我倒不担心这个。”“风矿”略显尴尬地笑道：

“咱们失落者也有很多喜欢血液，为之着迷的，这无可厚非。造物主赋予了我们永无止境的杀戮**，克制，本就是反人性的。

“只是我听说，束缚‘普拉米尼’的风墙附近，我们的人前段时间发现了血族的踪迹。凭你的经验判断，是否会有血族的什么组织也盯上那里了。”

“应该不会。”米伦摇了摇头道：

“血族是孤傲的种族，又喜欢享受，表现出优雅。之前流窜在都城的血族组织很多都反感克鲁斯德的苦寒气候。况且旧帝国早就覆灭了，那点残存的文化羁绊早已不复存在。即便现在我的父国日涅帝国局势紧张，他们也更愿意去南边定居。

“如果说魔湮城南边，靠近1号冰溪的地方存在血族气息，要么就是之前‘音泯’大人猜测的那样，它属于隐匿在那片区域的‘回响者’，要么属于‘普拉米尼’背后的神明。

“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联邦委员会高层已经确认了，‘回响者’她掌控的神秘红色力量最重要的一点能力就是‘传承’。每一位它的使用者死亡后，便会将自己最熟练、最强大的力量融合其中，传递下去。”

“‘传承’……‘传递’吗？”“风矿”双手交叉于胸前，双眼失焦地仰望上方，口中呢喃着。

半晌，他才露出一抹难以理解的笑容，自语道：

“有趣，真的很有趣。”

“对了，米伦。”“风矿”低头安排道：

“过会儿我要去拜会老首领，不用等我了，你直接开车回去，明天12点半来接我。”

“您一个人……安全吗？”米伦担忧道。

“放心。这里不是失落者就是异能者，还有那些都不知道自己早已变异的人类。联邦委员会的……不至于找到这里来，除非他们不愿意与我们合作了。

“‘音泯’和‘繁文’被杀这么大的事情，无论老首领知道与否我都要去汇报。废土纪元走到现在这一步，单纯靠着武力或者战争已无法走到最后。我们需要智慧，找到通往未来的正确道路。

“还有，那枚丢掉的‘与风有关的’代表‘宇宙的定型’时元的核心，不知何时被联邦委员会截获了，听来访的那小子的意思，估计委员会想直接使用它开启乔尹格勒的‘演变台’了。

“现在战争形势很微妙，要彻底在西边战场取得突破，选择‘演变台’，使用它的力量算是一个捷径。不过，这对联邦是利好消息，对我们，可就不一定了。好了，米伦，不用跟着我了，你先回去吧，事情还多着呢。”

“风矿”说着，顺手丢给了米伦一把钥匙，头也不回地朝向村子里走去。

按理来说，联邦委员会并没有能力在几个大城市之外的村镇架设电力网络，按理来说城市的夜晚会存在不少光亮，显得没那么阴森可怖。

而乡村则相反，夜幕降临、长夜笼罩，往往是死一般的沉寂。

但温德伏尔村是个例外，穿行在极简风格的道路上，“风矿”不仅看见了两边散发着白炽光芒的路灯，走过一圈圈低矮的平房建筑区，越过旧帝国遗留的废墟区域，走到一处幽深、僻静的两层小屋附近时，村内向外发散的光辉就如高悬于空，似若永恒的月亮般，并未彻底隐去其身影。

内心赞叹着，“风矿”刻意整理了一番着装，收拾好情绪，向着小屋院落内部走去。

突然，暗澹的、白灼的浓雾将他的周围包裹，阻断了部分光线后，那种渗入灵魂的孤寂和阴郁感顿时笼罩了他的思维。

虽然内心不断翻涌，他的身体却并无任何表现，走过无任何杂物，空荡到令人发慌的院落，“风矿”终于抵达了那扇泛着残破气息的红木之门旁。

当他伸出两根手指，准备敲门时，门中间镶嵌着麦穗和太阳花图桉的金属区域内突然闪烁了几下微红光芒。

紧跟着，一只如鬼怪般模样，由红色线条构成的“精灵”突然从中穿出，飞到他的面前。

“前来袭扰主人的客人，请报出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