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硬着头皮，燃起灯火

伏顺二年，即新历一一四六年冬，夏亚雪灾，先是全国多地三天暴雪，而后大小雪断断续续，停不过半日，如此持续三月有余，夏亚北方七省、南方部分省份四亿民众均遭受重大雪灾。

在太耳山脉下的前线大营，也在此次雪灾之中，遭遇了几乎毁灭性的损毁。

帝皇李仮遭遇了初登基的最大执政挑战，几乎每日都是通宵达旦应对灾情，期间最喜欢去的花园子，也仅仅去过两回。

许翚许太师则在人仙两界奔走，一是为了救百姓于水火，二是为了蓝甫身死一事，重启了多年来早已经放弃的“娲山计划”，三也是一并去太乙查探一下【扶蛇】刺杀李玩一事。

说来也是有些神奇，自从那日顾存花得了许翚相送的惊叫子，那【扶蛇】就再未出现，雪灾三月之中，门口百花军抓了嫌疑人等九十八人，但都不值一提。

而李玩，许翚说他睡个三五日就醒，无阴子说他半月内必醒，最后足足昏睡了三个月，终于在雪灾结束前最后一场雪的那个下午，醒了过来。

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想吃鸡蛋饼。”

同样的三个月，陆然、回寰、杨牙三兄弟还在陆行赶回震南的路上，恰逢经过那几个受灾的南方省份，一时间到处都是人间惨剧，有时实在看不下去，三兄弟也会停下帮忙，如此就一路耽搁，一直到来年开春，三人才安全过境太耳山脉，回到了震南地界。

三人在太耳山下长英国和契贝国边境处的一处驿站，叫上了一桌酒席。

还是到了要分别的时候。

依照原先计划，杨牙依旧打算陪回寰去契贝走一趟，这次的目标比起之前回寰还有些躲躲闪闪的不明确，已经清晰了许多，两人要去铲除罂真·阿契贝和她背后的势力，为契贝国重新选一个仁德的继承人。

考虑到路途凶险，两人决定分别先回罗珠国隐幽湖、琉和国养剑山一趟，杨牙是去取几样【浮图】得来的法宝符箓傍身，回寰则是去找慈幻真人借养剑山的镇山之宝，顺便问一问那【复生塔】的事情。

而陆然，则是要去南烂海找徐方，在【浮图】之中，遗放潭边，徐方曾告诉陆然，有个朋友或许可以帮他。

鉴于南烂海位于鲜川国东南，三人的路线分别是杨牙往左、回寰往右，而陆然走中。

恰如他们现在这桌前坐的位置。

陆然举起酒杯，本想学着戏文里的台词，说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只是与两人碰杯之后，再三嘱咐他们去了契贝，务必小心，那罂真可不是什么心驰手软的女人。

回寰笑着说道：“本来我一个人去，确实风险很大，可自从遇见你陆然……”

“叫大哥。”杨牙在一旁提醒。

回寰白了杨牙一眼，继续道：“自从遇见大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如同在大海上行舟，你往前行和往后逃，看见的风景是不会一样的，过去我总是逃避，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陆然放下酒杯，挠挠头，笑道：“我几时说过这样文绉绉的话？我怎么不记得？”

杨牙也来凑热闹：“就是就是，我可没听过大哥说过这样的话，还是你们什么时候趁我不在，单独聊过天了？”

回寰夹起一块大肉塞进杨牙嘴中：“我的意思是，要相信命，要相信咱们就是那气运之子，咱们都是有缘之人，有缘之人，必定天降大任，可不会死得这么早。”

“这话我也没说过。”陆然又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没办法了，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当初陪你们参加【浮图】，到现在要去修行，都是这样，没办法了，只能如此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硬着头皮，就是这个词！”回寰听到陆然所言，却激动了起来：“就是要用这种‘硬着头皮’的态度，世上无难事，只要硬头皮！”

“对对对，我师父也常说，头上有角之人，定能横行天下，就是这个意思！”杨牙好容易将那大肉吞下，急忙附和道。

说完，他还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轻叹道：“我怎么一点点都还没有长出来？”

回寰琢磨了一下杨牙的话，悠悠地问道：“你确定你师父说的不是‘额角头高之人’？”

“当然不是，就是头上长角之人，我师父说，我就是一个头上长角之人！”

“好吧，既然是你杨牙，那一切皆有可能。”

“那可不是……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在夸你！”

“我怎么觉得你不怀好意？”

……

这两人说不到三句就斗嘴，这一路以来，已是常态。

陆然只好出面，将此话题终结，将两人几乎快要贴到一块的面孔隔开，问道：“好了好了，先停停，无论是头上长角，还是硬起头皮，其实还不是一回事，我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要问你们，我们三兄弟这一分别，日后要如何相见呢？你们两名赤仙，有没有什么千里传音的功法？”

回寰杨牙这次一齐摇了摇头。

陆然皱起了眉头：“那我们要想再见面，真的得靠缘分咯？”

还是回寰行走得多，比较有办法：“我们可以约定一个时间，比如说三年，三年后的今日，我们就去同一个地方，到时，自然就能再相见。”

“那地点就定在那个纷离镇再往南的前程镇如何？地方小，好找人。”杨牙也跟着提议。

陆然点点头，表示认可，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就三年后的今日，我们三人，无论面前有多要紧的事情，都要赶到那前程镇，还住在我们那晚住的酒店，还订我们那晚吃酒的包厢，如何？”

回寰、杨牙的脸突然像被什么神光照亮了一样，闪耀着一些令人激动不已的明光。

当他们一同看向陆然的时候，陆然感觉到，他看到了一些生命中原本没有但极其重要的东西。

一种被称作“友情”的东西。

三个人都伸出了手，再度将手叠放、紧握在了一起。

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燃起灯火！”

硬着头皮，燃起灯火。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